四叶

今天轮到我啦
这篇其实挺久之前就完成了 最近略忙没啥更新 希望大家见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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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周先生是不久之前新搬来的，而对门的黄先生却是已经租住了很久。

黄先生是那种所有女性都会期望自己将来的孩子会长成的样子，大孩子一样，面相讨喜，伶俐又热情。

而周先生呢，周先生让我想到酗酒之前的前夫，但他风华正茂时候的容貌却是远不及周先生的一半的。

周先生看起来不爱说话，邻里之间还是多和黄先生相熟一些，都知道他大约是做着网络自媒体的工作，所以在家时候比较多。他素来喜欢与人聊天，也是个会聊天的。有时候拖着疲累的身体下班回家，刚出电梯口就会看见不知第几个外卖小哥杵在门口，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被他拖着家长里短。那画面不禁让我觉得有些想笑，而我那次可能真的不注意笑了出来，黄先生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歉意，及其愧疚地把小哥放走了，回头还要热情地将外卖分我一半。我那时正在节食，本来是想推拒的，但他从单身女性要学会爱惜自己说到不吃晚饭的十大危害，潺潺而谈头头是道，不知怎么也就被他绕着稀里糊涂接下来了。黄先生就像一个弟弟一般咧开嘴十分自在地笑了，又絮叨几句晚上注意关好门窗不要着凉，这才转身回去喂猫。

是的，黄先生养了只猫。 他这样性格的人总让人觉得养狗遛狗更符合人设一些。因为往往在你与他眼睛对视的时候，脑内就会自觉展开一幅夏季套着泳圈的阳光少年和他奔跑戏水的爱犬的画面。然而黄先生的宠物确确实实是一只颇为高冷的异国短毛猫，名叫滴滴。

更令人意外的是看起来腼腆安静的猫系男子周先生不久之后从宠物店牵了一只金毛幼崽回家。

周先生与我一样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早晚经常在电梯里不期而遇。他一般会对陌生人的突然出现表现出一种来自眼神深处的无措感，随后会微熏着脸低头与你局促又不失礼貌地打声招呼，轻轻的一句“早晨”或“ 你好”，之后便没有更多。他与黄先生一冷一热看似性格上的两个极端，但那种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那只精力旺盛活泼过了头的小金毛被取名叫了溜溜。有了狗之后周先生与小区邻里照面的次数便多了些。他一般会在六点之后出门遛狗，那个时间点占据广场空地的大妈们基本还在各自家里哄着孙子吃饭，周先生就可以在场地边衬着夕阳静静坐着，看溜溜尽情撒欢一会儿。他似乎总是这样独来独往，又似乎天生就适合这样独来独往。

黄先生和周先生本没有什么交集。依黄先生总是窝着不出门的习性，我估计大半个月来他甚至都还没有和周先生打过照面。不然以周先生的样貌，黄先生的日常“招呼”里是绝不会遗漏掉对他的评价的。

让他们有了交集的是滴滴和溜溜。

准确的说是溜溜痴汉上了住在斜对面阳台上的滴滴。每天扒在阳台上一边狂吠试图引起滴滴注意一边尾巴甩得飞起，搞得傲娇猫主子有点暴躁，食量也开始减少。我经常在晾衣服的时候看见黄先生捧着猫碗挖空心思想让滴滴多吃几口，但滴滴拿屁股对着他缩在猫窝里不为所动。 又过了几天黄先生发现滴滴开始掉毛，他终于忍不住撸起袖子下了楼。我出门买盐的时候看见他两颊鼓起气势汹汹的样子，但买完回来又看见他一脸讪讪梦游一般回去了。

“这也太帅了吧！”黄先生关门前做梦一般自言自语。而滴滴趴装饰架上，居高临下一脸鄙视地看着他。

我对黄先生的取向多少有些心知肚明，他搬来对门的三年间陆陆续续也带过几个男孩子回家过夜，其中有那么一两段维持得长久一些，但最终不了了之。周先生这样的长相对黄先生的杀伤力不言而喻，也许空窗半年的黄先生又会有些蠢蠢欲动。离异的不幸经历隐隐作祟，这让我不由得有些担心，担心轻易开启的感情太过容易夭折，这会一点点磨掉黄先生这样乐天的性子——他值得最沉重的珍爱。但说到底那也是别人的私事，不该多问的。

那之后周先生似乎锁上了阳台的玻璃门，把溜溜连同狗窝一起搬到了屋内。滴滴的领地危机一经解除，便又过上了帝王一般养尊处优的日子。黄先生对周先生的脸色也跟着好了很多，有的时候心情大好多做了菜，除了端给我一份，还会特地下楼敲开周先生的门。但似乎也便维持在了普通邻居的层面，可能是周先生气场让黄先生的同类雷达敏锐地感觉到了差异。

我从未想过让他们关系发生质的飞跃的关键性事件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与前夫的年少婚姻只维持了三年便告终结，没有孩子，所以也算没那么难以割舍，但疼痛是必然的。那之后为了躲避他的骚扰陆续换了几道住处才算在这个私密性不错的小区安顿下来。但四年的平静生活已是奢求 ，他最终还是找了过来。

那夜我蒙头缩在被子里，被屋外的砸门声弄得像个惊弓之鸟。他大声嘶吼着，舌头被酒精泡得有点不太利索 ，但倒在门口异常执着地一遍一遍复述初恋的光景，哑着嗓子说他的窘境落魄，和我的无情冷漠。 玻璃瓶不时碎裂的声音让我心惊肉跳，见我坚持不肯开门，“礼貌”的砸门终于变成冲撞和踹。那道最后的屏障在重压之下颤动着有些变形，而我披着被子，在黑暗里绝望地捏紧了手机。

门外忽然起了争执，起先听见黄先生厉喝的声音，后来演变成扭打。前夫是有些块头的，我担心黄先生吃亏 ，赶紧扒在猫眼里往外探看，咬着牙拨下了报警电话。 门外碎了一地绿色的玻璃渣子，感应灯在他们的厮打怒吼声中明明灭灭，喝了酒的人一身不讲道理的蛮力， 黄先生腿上被玻璃挂了几道血痕，几乎被那男人掐着肩膀按在地上，一手紧紧攥着楼梯栏杆，死撑着腰硬挺着不让他把自己放倒。就算情况这样危机，黄先生嘴上仍是大声喊着让我不要开门。我几乎是尖声哭泣着对着电话说完了家里地址，只盼着有谁能出来救救他，救救这个像弟弟一样温暖照顾我的男孩子。

然后周先生就出现了。 我想起之前楼下狂吠的狗叫，他似乎是费了点时间把溜溜锁进屋里，然后紧捏着一根棒球棍三步并作两步风一样地冲了上来，灌着狠劲沉闷着照着前夫的后脑来了几下，然后用手肘嘞着他的脖子将他正面放倒。得救了的黄先生立马配合默契地跳起来压在前夫身上。他俩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小区保安和警察到来。 做完笔录已凌晨两点，我歉意地倒了两杯热茶。周先生只轻摇了摇头，然后拉着还在义愤填膺替我出谋划策的黄先生出去了。黄先生有点被强制的不乐意，他挑着眉瞪着周先生，亢奋地说了声“干嘛干嘛干嘛？” ，而周先生那天的回复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他的眉头稍稍放松，眼睛水润过一样，一瞬不瞬看着黄先生，轻柔又坚定地说：“我带你去包扎。”

黄先生那时已背对着我，他的表情我并不清楚，但却意外地镇静下来。他看了一眼周先生，又回头嘱咐了我 一句反锁好门，默默着跟着出去了。

我注意到周先生的手在黑暗中一直没有放开。

他们的关系理所当然地变好。

我将黄先生眉梢上逐渐溢满的喜悦看在眼里。然而比起之前几次，他又显得有些惶惑和不确定，似乎是真上了心。他对周先生直白的示好表现得有些逃避，有时候急眼了，干脆冷言冷语，还要当着周先生无措的脸狠狠甩门。我猜他心里一定是在和自己赌气，赌气为什么要自作孽喜欢上一个圈子以外的人。

他觉得周先生对他，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好。

这样的僵持维持了两三个月。周先生仍是坦坦荡荡的样子，但黄先生却越来越焦躁。他开始刻意回避周先生 。

但周先生看他的眼神明明既深情又露骨，这样专注的视线，任何一个经历过爱情的人都不会将它错认。我犹豫着是不是该点醒黄先生，以回报他们对我的照顾。但没想到先找上我的却是周先生。

那天他坐在我的客厅里支吾着，第一次喝了我的茶。他也难得一次说出这么多话，眼神里情真意切地只有祈求，祈求我以双倍的房租和他交换房子。他看见我眼里的犹豫，补充着说这样也可以让我的前夫以为我已搬走 。

我赶忙笑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懂，你也是为我着想。

他愣了一会，低头略显尴尬地摆弄手指。

我又说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房租还有半个月才到期，不好不知会房东就直接换人。

他轻轻嗯了一声，眼神黑白分明，等着我的下文。

我有点没辙地假装叹气，这才问他这半个月打算住哪。 他就笑，说先去朋友家蹭个地铺。

楼下的周先生在三天之后大张旗鼓打包家当搬走了。 走的时候溜溜一步三回头，用身体死顶着单元门的门框不让关门。 我看见黄先生几度出现在阳台上，冷着脸低头看着搬家工人进进出出来回搬动那些纸箱，看周先生强抱着溜溜上了货车副驾。然而他死撑着没有下楼，须臾之后赌气一样转身进了屋子。

滴滴也很不高兴，它似乎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高兴，于是它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拿屁股对着楼下那 只吵闹的金毛。

周先生静静地走了，正如他静静地出现，不甘与落寂静静地爬满了黄先生的眉梢，而我强忍着不能取笑。

半个月后周先生和黄先生变成了楼上的周先生与斜对门的黄先生。

周先生是夜里偷偷搬回来的，我能想象出 黄先生端着盘菜敲门结果发现对门换人时候的样子，毕竟他第二天看见我时眼神里满是抱怨一般的责备。而周先生从后面把头埋进他肩膀里闷闷笑着，恶作剧得逞的样子。黄先生拍下他环在自己腰上好看得要命但不老实的手，嘀嘀咕咕耳语些在外面注意影响的话。周先生乖宝宝一样点头称是，但坚决不改。

又半个月后，周先生搬去了对面。但周先生的房租明明交满了一年。

也许是我了然的眼神太过直白，周先生在黄先生看不到的地方眯起一只眼，对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天晚上我在便利店又碰见了他们，十来个平米的小店面，内里状况一览无余。黄先生站在食物那排货架后面，手里随随便便拿了两盒泡面，不时偷瞄一眼收银台旁边的货架，那样子有点欲盖弥彰的紧张，看见我后更是尴尬一笑。周先生却直直走过了去，在收银小妹迷一样的笑容里直接拿了两盒套子结账走人。

黄先生等他走出去很远才爆红着脸揣着他的泡面出来结账。

我不禁有些脸热，一边在心里感叹一声年轻真好 ，一边开始反思起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没有过像样的性生活了……

半年后他们一起搬走了，大约是周先生和黄先生凑钱买了套房子。 几年内对门和楼上陆陆续续换了许多房客，也再也没见过他们这样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之后为了排解孤单我学着周先生养了只狗。大狗不好打理，就养了只小母博美。带狗狗去去宠物医院打针的时候没曾想到居然又遇见了他们。

是滴滴吃鸡骨头卡住了，划破了食管没能熬过去。 咽气的时候周先生伸手盖住了黄先生的眼睛。 黄先生似乎非常自责，一个人坐在那里不想说话。于是周先生笨拙地过来和我打招呼，并问我前夫有没有再来骚扰。 我问了下他们的近况，便借口要走，催促周先生赶紧回去黄先生那里。 临走之前鬼使神差回头一瞥，周先生走过去轻轻把黄先生揽进怀里了，他们都静静地没有说话。

那一瞬间我就想，我这辈子大概再也不可能遇见这样的爱情了。

End